流年与默

【视频衍生】千秋莫负(一发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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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频走这:千秋莫负

感谢up主的授权,拖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,了却一桩心事……

写完这个的我已经是一条翻白眼的咸鱼了……

不管怎么样,反正,我,写,完,了……

这个版本的时间线完全根据视频来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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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前有人曾对孤说过,惟愿吾王,长享盛世。后来也有人对孤说,惟愿孤王做这盛世之君。”
“那后来呢?”
“后来,都死了。”
“都?”
陵光最近常想起一些人。
细说起来,无非就是故人旧事与别离。
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,能想起来的多是着面目斑驳的模糊影子。只在午夜梦回之时,才会想起那些过往中的细枝末节。

只是一睁眼,却又尽数忘却。
自己这一生,白云苍狗,纤华之下,满目疮痍。

 

钧天国天璇候陵光,自立为王,建天璇国。
钧天历三百二十九年,天璇进军瑶光,瑶光战败。

陵光上朝时,前线人马来报。瑶光战败,瑶光王室以死相挟,拒不臣降。

“大将军命小人前来请旨,攻与不攻,请王上定夺。”

“攻与不攻?”

一旁的丞相知陵光决断的性子,怕他仓促决定坏自己名声,忙跪下说:“臣以为眼下大局不明,如果将一国王室剿杀殆尽的话,只怕要背上暴虐之名啊。”

“丞相无需多言。”

他是要夺这天下,瑶光不过是其中一步。

其后,瑶光王室以死殉国。

天璇士气大振,天旋帝意欲乘胜而上,刺杀天下共主啓昆。

 

行刺一事,步步危局凶险万分,须是陵光全然信得过的人。

陵光立刻就想起了裘振,私心里并不想让裘振去,可是思来想去,却是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。更何况,若是成了,便是不世之功,陵光便有理由翻了裘家一案,让裘振出这深宫领兵沙场。

若败——

思虑再三,陵光还是对裘振开了口,让裘振自己定夺。

“裘振,孤王现在有一个难题,需要心腹之人去办,你可愿意?”

“任凭王上差遣,惟王命是从。”

“行刺啓昆帝。”

陵光回身看着裘振,他要知道他说出口的是真心话。 

裘振好像对这件事早就已经耳闻,是以承应的毫不犹豫,脸上的表情也不曾有丝毫松动。

陵光心里松了一口气,却又陡然升起更多的不安。

大概是看出了陵光的担忧,裘振对他说:“臣自有脱身之策。”说话的语气是少见的缓和,他甚至还伸手理顺了陵光被风吹乱的长发。

这久不曾有的亲昵,不止是陵光,连裘振自己都愣住了。

四目相对也不过是一瞬的事,裘振立马反应过来,退后两步跪下说:“罪臣失礼。”

陵光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,可也只能回一句,“起来吧”。

不咸不淡,不亲不疏。

 

裘振出行前的那几日,不知是因为时节的缘故,还是心里积了事,陵光常会觉得疲乏。
心里有些不可言说的担忧,怕这事有万一,又觉得不会有万一。

只是想的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,一来二去常不知不觉间就迷糊了,连人进来也听不见。
“微臣参见王上。”
公孙进门时只看见陵光在,却没仔细看,说话没得到回音便悄着抬眼看了,这才发现陵光在打瞌睡。
公孙这次急匆匆地回来,也是听丞相来信说陵光要行刺啟昆帝。
行刺共主,公孙不觉得意外,意外的是陵光要派裘振去。
有去无回的事,陵光居然让裘振去。
“王上?”
公孙微提高了些声音,看着陵光被惊醒的模样,低头行礼说,“王上,微臣回来了。”
陵光看着他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,对着他笑了笑。
“回来就好。”
公孙刚想禀报一下此次出行成果,就听见陵光说:“你们是不是都觉得,孤王很任性?”
是——
公孙子在心里应了一声,可也知道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。

“您是天璇的王啊,天璇的子民,还等着您更进一步呢。”

“更进一步?”陵光低声重复了一遍公孙的话,心里却是想起了一些旧事,“更进一步——”

谁都盼着他更进一步——

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旧事,被这一句话一提重新又泛了上来。

“孤王做错了一件事情。”

公孙知道陵光说的是裘家一事。

这事,是陵光心里的迈不过去的一道坎。

“人活着又岂能事事顺心呢,日子久了,多深的沟壑,也能绕的过去。”

也就只能绕。一步之遥,若是要绕,不知要费多少时日。

陵光终究还是不够狠绝。

“王上,这乱世之中,心不狠,立不稳。”

陵光抬眼看着公孙,慢慢道:“孤王知道。”

于是公孙便低下头去,“微臣告退。”

 

裘振临行之前,陵光仍旧是忍不住想要反悔。陵光称王之后这么些年,一言九鼎,万事定下之后绝不会再变,除了关乎裘振的。此去凶险万分,纵使他信裘振必有完全的脱身之策,但也怕那万一。加之先前与公孙对谈的时候,提及了一些旧事,陵光更觉得心里堵得慌。

“裘振,你若不想去钧天,我便换别人去。”

但是裘振拒绝的毫不犹豫:“裘振愿为君王分忧。”

陵光也不再好过多言语,就这么定了下来。

裘振可能是怕陵光又反悔无故起些波折,所以走的时候悄无声息。陵光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送。等到他得了消息的时候,裘振已经出了天璇国境。

 

陵光听说裘振不辞而别的消息之时,公孙刚进门,要跟他禀告遖宿一事。

裘将军现在多半已经出了我国国境了——听到这句,陵光一失手扔了手上的奏折。

公孙看见了也只当不曾注意到,一时失态而已,眼下有更重要的事。

过了半晌,陵光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,让来人下去。

公孙上前一步,走到陵光跟前说:“王上。”

看见公孙,陵光这才想起来,公孙一早求见说有要事相禀。

“公孙。”

“王上,遖宿派使臣出使我国,送来了遖宿的国书,并将于三月后举办立国大典。”

“遖宿?如今天下形势多番变化,又有一国崛起,想来这天下,是要更乱了。”

遖宿建国,来势汹汹。

朝间论及此事,群臣心里皆有遖宿发兵似有发兵天璇之意的隐忧,有朝臣提出不如先发制人还能占先机。

陵光知道这忧虑也不是空穴来风,只是要打,也不能这般草率。

“孤王现在还不想动兵,若战就要有完全之策,否则就是罔顾人命。”

“王上所言极是。”

是打是和,还得看遖宿接下来的动作。

 

遖宿才刚建国,虽然明眼人都知来者不善,但其居心也需要些时日才会露出些许的端倪。

陵光心里现在更挂念裘振。他这一去,渺无声息,不曾传回只言片语。

费尽心机安插的其他细作,也见不到人,传回来的都是轮了一道又一道的旁言。说是裘振与啓昆相处甚欢,说是裘振深得啓昆赏识。

陵光无他法,也只能信了,这样猜能稍许放下心里的担忧,筹谋来路。

啓昆帝之后,还有诸多障碍要除,他不可能次次都仰仗着裘振。

这天下可是他自己要的。

啓昆帝那边有裘振在,他自不必多虑,遖宿立国来势汹汹,只凭天璇怕是会有万一。

 

这日朝会之上再度提及遖宿一事,争论半天也没能有个所以然,朝后公孙单独求见。

“臣以为,遖宿来势汹汹意图不明,不如先与他国结盟,以备万一。”

陵光不是没有想过结盟一事,现下公孙先提起,陵光便顺着话问:“倘若结盟——”

“当是天权。”

公孙回的迅速,陵光看着公孙了然的模样,不由得笑了。公孙当真与他心意相通。

若是单论国力,天权是再好不过了,只是天权王执明,却是个异数。平日素闻天权王昏庸度日,在乱世中能站稳跟脚全靠着先王打下的基业,天权先王更是为他留下了满朝忠勇。

“公孙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“天权王执明,孤王可与之结交吗?”

“此时微臣不敢妄断此事。”

“那依你之见?”

“值得一试。”

 

 

八月十二,天权来使恭贺中秋,陵光率使团随来使回访。

“参见王上。”

执明早得了信,说天璇国主来访,只是不知何时会到。执明压根没把这事放心里,一国之主来访,说的无非是天下苍生,称王夺权之事。

执明对这些没兴趣,可又不能不让人来。

这天上朝的时候,又听底下臣子说起天璇陵光来访,说是估摸着再过半天就该到了。

才刚说着,就有人来报,说是人到了。

执明原是想着随便三两句打发了,剩下的让太傅他们说去,可一见着人,执明手上的折子就拿不住了。

不过是回眸一笑,无需其他言语,执明就失了神。

半晌执明回过神来,捡起落在长袍上的折子,对着陵光笑。

“平日本王去朝会,他们只会唠叨,好没意思,不过今日就有意思多了。”

“此话怎讲?”

“国主此来,所为何事?”

陵光环顾四周只笑不答,执明心下了然,命人带他前去休息。

陵光刚一出殿门,眼角余光都还能瞧见翻飞的衣袂,执明就顾不得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,立马就说退朝,跟着人走了。

仲秋时节,园子里花开的正盛。

“国主想必是个明白人,既然来了我天权,有些话不妨就直说了吧。”

“遖宿立国,其意不明,不知天权打算如何应对?”

听执明这么说,陵光便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。对上执明,也用不着打太极。

陵光一提起遖宿,执明心里便明白了几分。

虽说他无心朝政,但时局也是洞若观火,他不愿争这天下,但是陵光称霸之心早是显露无疑。

“你可信一见钟情——”执明看着陵光欣长的身影,看着陵光的脸,笑着说:“若你成全本王,本王便将金印托付与你。”

闻言陵光抬头看他,眼里尽是不可置信。

托付金印,并非小事,这寥寥数语,执明便说要把金印交付于他——

“你想要什么?”

陵光的眼里满是戒备之意,执明却是笑的坦然。

“你。”

陵光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,最后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。

执明也不去追,他知道陵光会答应的。

陵光若是想要逐鹿天下,此时定不能与天权为敌。

 

是夜。

执明遣散了宫人,坐在帐前等着人来。

三更过后,有人推门而入。

“素闻国主勤政,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,国主夜间都是这么晚才就寝吗?”

陵光只穿了件素色的中衣,长发披散着,夜间烛光不明,执明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。

“若是有天权的国力,本王也就不必日日挑灯了。”

“只需成全本王——”

执明猛地伸手把人拽到了跟前,再一推一翻身,便把人压在了床上。

“如何?”

陵光躺在被褥上,看着执明的眼神,回他一个虚无的笑,而后伸出手搂着执明的脖子。

执明满意地笑。

陵光的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背,指间死死地抠着他的背。陵光大概是用尽了全力,执明觉得背上有些疼。

美人总归是带刺的,执明不以为意地笑,看着陵光的脸,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人从头到脚彻底地吃干抹净。

“我要天枢。”

喘息声伴随着陵光压抑的声音,落在执明的耳边,说的是生杀之事,却无端地生出几分旖旎。

陵光的额头生出了些许的汗,汗水沾湿了头发粘成一团,闭着眼紧咬着嘴唇的模样让执明更是心头起火。

执明笑了笑,低头轻轻地舔了舔陵光的耳垂,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:“好,都随你,随你。”

陵光也跟着他一起笑。

檀香袅袅,夜色无边。

 

次日。

执明醒过来的时候,陵光还没醒。双眼紧闭着,不停地晃着头,看起来睡得不甚安稳。

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。

执明原想叫醒他,可想了想还是罢了手。

“本王终究是个凡夫俗子啊。”

执明轻声地出了殿门,命人去召将军进宫:“叫将军来与本王商议出兵天枢一事。”

夜间一时头脑发胀便应了的事,今日醒过来竟也没有生出反悔之意。

执明笑着摇了摇头:“本王怕是着了魔了。”

 

钧天历三百三十年八月十三,天璇王陵光以贺中秋之由,亲使天权国。

时年中秋,双王彻夜长谈。次日天权国主执明下令,两国合兵。天权太傅为首一众大臣极力反对,未果。

八月十六,两国结盟,签盟书,共御外敌。天权王执明将金印托付于天璇陵光。

 

陵光带着金印回了天璇。

去时踌躇满志,回来的路上,虽然带了金印,看上去却是满心忧愁。

公孙心知肚明,却也是无可奈何。

车马走到半道,陵光却忽然喊了停,掀了帘子出来说想要走走。

“公孙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公孙跟在陵光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,听见陵光唤他忙不迭地应了,只是没了下文。

陵光站在路边看着黄沙石子许久,才缓缓开口说:“你说孤王,是不是又做错了一件事。”

公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,思来想去,也只能回一句:“王上,成大事者,不拘小节。”

陵光回头看着公孙半天,也只能是笑笑。

是了,成大事者,不拘小节。

是对是错,已然是事实了。

“回宫吧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

 

路上走了那么一段,陵光就染了风寒。

从天权回来之后就一直卧病不起,宫中也不知何时有了些许不入耳的传言。

丞相私底下也来问过公孙。

“丞相多虑了,天权虽说与天璇相邻,但王上毕竟不曾出过天璇,这一路车马劳顿又加上初到天璇水土不服,是以染了风寒卧病在床。”

“如此便好,公孙大人若是得了闲,多帮老臣照顾着点。”

“丞相大人费心了,下官知道。”

陵光卧床几日之后,终于是好了些。

这日公孙进宫时,却听说裘将军回来了,虽然是悄无声息地回的,但是宫中还是有人议论。

“王宫之中,切忌胡言。裘振已是钧天啟昆帝心腹,又怎会出现在我天璇宫中!”

公孙往日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,眼下忽然就加重了语气,面上也似有怒色。

是以宫人忙不迭地跪了一片。

“小的知错,望公孙大人轻罚。”

“拉下去打十大板,再有下次——”

公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门,想了想,还是回了府上。

裘振这一回,也不知是好是坏。

 

陵光也不知道裘振为何会在这时回来,趁着夜色,来去匆忙。

想着或许他只是想回天璇看看,可是心里却也明白,多半是听说了他亲使了天权一事。

因为他回来了,却没有去见他。

陵光后来有一阵子常想起裘振与他最后一别时的夜,他得了消息,守在宫门口等着裘振经过。

那是陵光最后一次见到他。

编钟响过,是三更。

夜凉如水,陵光倚着宫墙站着只觉得是入骨的寒。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,陵光不由得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圆月,怕自己听漏了打更错过了时辰。

只不过是一眨眼抬头望天的功夫,就看见了裘振的身影从眼前走过。

裘振必是看见他了,只是他不愿理会他。

多半也是听见了宫中的传闻——裘振先前随他在宫中那么些年,怎会不知宫人哪敢乱嚼舌根,能传出来的十之八九都是事实。

“裘振。”陵光开口叫住了他,三两步走下台阶,又唤了一声,“裘振”。

在他唤第二声的时候,裘振的终于是停下了脚步。只是他没有回头看他,陵光这才惊觉,心狠时,只须一个背影,便能伤人万分。

“裘振,你是不是觉得孤王做错了?”

裘振终于是转过身看着他,只是他的眼神是如死水般波澜不惊,说出来的话也是字字君臣句句本份。

“裘振不敢妄自评判,王上要做这共主,裘振自当效力。”

陵光只能苦笑。是他自己要这天下。逐鹿天下这条路,一旦踏上去了,纵然万骨枯也得继续。

他以为裘振会怒会气会开口职责他,只是不曾想,是一汪死水。

陵光这才想起来,世俗常说的,哀莫大于心死。

他负了他,裘振想必是对他失望至极了吧。

“裘振——”

陵光开口想要解释些什么,可是天权天枢天下共主这些词句来回地在嘴边打着转,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口。他要这天下,裘振一开始就知道,所以裘振会理解他的。

陵光把那些辩解都咽了回去,用企盼的眼神看着裘振,希望他能说些什么。

只是陵光不曾想到,裘振再开口,却是为啟昆求情。

“只是啓昆帝,裘振愿劝他放弃朝权,望王上留他一命。”

陵光看着裘振的眼,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半毫的情绪,但是不是为他。那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蔓延至心头。

不是怕死别,而是生离。

“孤王后悔了。”

近乎于自语一般的声音,落在夜里连陵光自己也听不分明。一路前行至今,他从不曾后悔过任何事,只是现在看着裘振他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诸多悔意。

“望王上顾念裘振往日功劳,成全罪臣这唯一请求。”

裘振终于低下了他一直坚挺着的脖颈,从他进宫之后,第一次对他开口求情,却是为一个他要去刺杀的人。

成全,又是成全。

听见这词的时候,陵光觉得自己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。

裘振手里仍旧是握着他送的佩剑,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了。

是了,陵光早已不是当日的陵光,又怎能强求裘振仍如当初。

说起来,还都是陵光的过错。

可是,君王怎能言错。

陵光看着裘振漆黑如同夜色的眸光,他想要开口应承他的请求,但他不能。

“若孤王只是陵光,裘振你说什么,孤王都应。”

那自小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人,终是因他这一句,穷极此生再无相见之日。

裘振看着陵光强颜欢笑的模样,几欲开口却仍旧是沉默。他心里也知道这个请求是荒唐,却仍旧想要开口一试,想着万一陵光顾念着旧情允了呢。

只是他也忘了,陵光先是天璇国主,才是陵光。

听了那些风言风语,说了这么几句为难的话,费劲心思回这一趟天璇,裘振原是想再见他一面,眼下,倒不如不见。

不见,陵光依旧还是他心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,竹马青梅两无猜。

年少时说过的话又翻江倒海似的涌上来:裘振必当长伴君侧,保吾王一世长安。

都说年少时说的话最当不得真,当初他还不信,可如今当真是成了年少胡言。

两小无猜最后也只能是两相负。

裘振抬头深深地看了陵光一眼。

此次一别,后会无期——想要说这么一句的,可终究是说不出口,他甚至连再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
盛世,天下,裘家,竹马青梅——惟愿吾王,长享盛世。

陵光看着裘振决然地转身,不曾留下更多的只言片语。

他与他说的最后一句,是成全罪臣这唯一的请求。

成全——

“成全,谁又来成全孤王呢。”

陵光只能目送着他离开,看着他的身形隐没在夜市里,直到目之所及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。

“裘振,你有多久没叫过我陵光了。”

没有回应。他的声音落在夜色里,不曾惊起丁点涟漪。

“你怎么舍得留下我一个人。”

 

寒更承夜永,凉夕向秋澄。

与君别后,相思成酒,永夜无昼。

 

公孙原以为裘振这一回来,陵光会一扫这几日的闷乏,心情也会好上许多。只是不曾想,隔日陵光就召他进了宫,神色看着益发疲累。

“公孙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“陪孤王去花园走走。”

公孙跟在陵光身后走着,隔着半尺的距离,陵光看上去有些神色恍惚。他原本以为裘振回来了,陵光怎么说都会高兴。只是现在看来,岂止是不高兴,更像是失了魂魄。

“王上,臣听说,裘将军回宫了。”

“孤王知道。”

“那——”

“又走了。”

陵光站定了,转过头看着公孙:“公孙,孤王是不是又做错了?”

又是这句话。

公孙心下了然,答说:“乱世争雄,成王败寇,眼下言论对错,为时尚早。”

陵光定定地看着公孙半天,笑了笑。

“外面风大,王上您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 

两国合兵,动静颇大,世人都在议论天璇这次意指哪国。

天枢天玑两国皆已调动兵马列军境前,以防天璇突然发兵应对不及。

只是合兵之后,天璇迟迟不曾有动静。

陵光不发兵,一是在等待时机,二是因为裘振。

裘振派人送回来了一柄剑,随附的信笺上,只有一句:惟愿吾王,长享盛世。

宫中有人给公孙传了消息,说是陵光拆了信笺时,便失态了,所以今日才罢了早朝。

公孙得了消息进宫去的时候,只见陵光坐在床沿,双目泛红。

“王上——”

陵光却并没有抬头看他,只是抚着手里的剑喃喃自语。

“如今孤王,只剩下这一柄剑了。”

公孙心里有些许的不安。

公孙知晓陵光与裘振竹马情深,又有满腹愧疚,只是陵光心里太过于顾虑裘振了。若说陵光这一路征伐存在的最大变数,除了裘振别无其他。

“王上,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,王上您也不是一个人的王。下官,惟愿您做这盛世之君呐。”

“盛世之君——”陵光似是听进去了他的话,却又只听进了最后一句,“裘振他,也对孤王说,惟愿孤王,长享盛世。”

可,何为盛世,何为明君。

“王上——”公孙直起腰身,看着陵光用略微强硬地语气说,“微臣陪您去花园走走吧。”

眼下已是深秋入冬,园子里草木凋零,满是肃杀之气。

公孙有些许后悔,早知便换个去处了。

绕着花园走了小半圈,陵光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,仍旧是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样。

公孙在心底叹了口气,挑起了话由。

“关于裘将军——”公孙不意外地看见陵光停下了脚步,目光灼灼地看着他。

“微臣以为,不能回报啟昆帝对他的赏识,也不想辜负王上对他的嘱托,左右为难之下——”

“可他终究是选了啟昆帝不是么?”

“臣——”

公孙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他素日能言善辩,偏却遇上陵光,常觉得哑口无言。

陵光与裘振之间有太多的纠葛,他一个旁人,能看见的只是浅层,他再心思玲珑也猜不透陵光心里的沟壑究竟有多深。

于是也就只能低头不语。

看着公孙低头沉默,陵光心下有些失望。他原本是指着公孙说些什么的,往日里公孙都会说些开解的话,虽然只是三言两语,却能说到陵光心坎里去。

这次,怕是连公孙也是觉得自己错了。

“他必是觉得孤王做错了。”

“王上——”

“罢了罢了,不论错与对都已是事实。如你先前所言,乱世争雄,心不狠,立不稳。”

 

遖宿发兵,意欲攻打天枢。

陵光终于是等到了机会。

天璇虽说已与天权结盟,但是天璇国内并没有合适人选能与天权一起统帅两军。纵然天权金印在手,陵光心底也不敢放手把一切都交给天权将军。

朝堂众人争论了将近一个时辰,也不见有什么结果。散朝的时候,陵光听见公孙与丞相在偏殿说话。

“公孙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“你与丞相言谈中所提及如我天璇当真没有可用之才,你要亲自领兵上阵打仗?”

“王上,微臣是天璇人,更是您一手提拔的副相,自然是要为国效力。”

看着公孙毫不迟疑的模样,陵光忽然就想起了裘振。

当初裘振也是应的坦然,之后——

陵光想要说些什么,可最后思来想去,却只剩满心苦涩。

罢了罢了。

“公孙?”

“臣在。”

……

“王上可还有事要吩咐?”

“无事。”

“那微臣先行告退。”

 

次日朝上,副相公孙钤主攻请缨率军出征。

天璇合兵天权,先发制人,攻打天枢。遖宿行兵半途,择地扎营。

“就算遖宿野心再大,现在想要掉过头来,攻打我天璇,也并非易事。”

天枢国破,遖宿撤军。天璇班师回朝,半途遇刺,主帅下落不明。

“倘若他真未能全身而退,那他便是个忠义之士,孤王便要天璇举国,人人都要念及他的好处。”

 

“公孙?”

“臣在。”

陵光在睡梦中忽然被惊醒,耳边好似听见了公孙的声音,睁开眼之后连忙地坐了起来掀了被子想要起身。

倚着软塌打瞌睡的宫人被吓了一跳,忙不迭地上前跪正:“王上?”

陵光看着跪在眼前的人,环顾四周有些许的茫然。

彼时是夜。雕栏玉栋,金丝玉器,都被掩没在漆黑的夜里,只有四角的灯笼泛着微红的烛光。

陵光怔了一会,朝着她摆摆手,说,“你下去吧,不用伺候了。孤王想一个人呆着。”

“是。”

陵光听着门扉阖上的声音,闭着眼睛抚了抚额头,重又躺了下去。

“只是梦见了一些旧事而已。”

 

“公孙?”

无边寂静。

 

天璇天权两国合兵,破天枢,攻天玑,其间共主啓昆遇刺,下落不明,钧天沦为天璇附属国。

天璇意欲进军遖宿。

 

这日,陵光收到执明的来信,邀他去天权一聚。

信鸽扑楞着翅膀,一松手就飞走了。

这一趟也不是非去不可,陵光原是想着只当不曾收到,只是忽地想起了执明带笑的眉眼。

潦草地将金印托付,一夜春宵换了天枢天玑两国,不知再见他可还能笑得出来。  

“来人,备马。”

陵光第一次去天权的时候,一路有公孙随王伴驾,这一次,却只剩他一人。

单枪匹马地来,来了之后只字不提国事战事只随着执明游手好闲,反倒像是有了长住的意思。

执明本就是无心这天下,若是陵光也与他一般那自是最好不过了。不过执明心里也知道,陵光这只是暂时的,不论陵光是因为什么起了这趋避之心,他愿意怎么着,他都陪着。

陵光人是来了,只是心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,整日脸上也见不到什么笑。

执明鲜少有哄人的经验,也只能翻墙倒柜地把自己先前收了的宝贝都找了出来。

“把这些都给天璇王送去。”想了想还是又把人叫了回来,取过他手里的东西,“算了,我自己给陵光送去,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执明带着东西去找了陵光,一推门就看见陵光半躺着地上,身边散落着一地的酒瓶子,毫无形象可言。

执明哑然,伸手想要把人扶起来:“你这是把这当成自己寝宫了么——”

陵光醉的昏昏沉沉的,只是眉间仍旧是紧皱着。

执明伸出去的手被陵光打开了,执明也就只能收了手,站在边上看着。

“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你一直开心。”

陵光仍旧是昏昏沉沉的,也不曾听见他说的话,嘴里像是在自语些什么。

执明听了半天,依稀辨认出是。

“盛,世,之,君。”

执明笑笑,放下东西走了。

隔日再来,执明主动提起了时局。

“天枢去天玑皆已收入囊中,下一步,当是遖宿了吧?”

陵光觉得诧异,看着执明半天不搭腔。

执明把玩着手里的酒杯,不咸不淡地说:“乱世争雄,也得靠时运,晚了错过时机,这天下可就不知道归了谁。”

陵光看着执明,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。

“与遖宿一战,天权可愿助我?”

 

与遖宿战与不战,朝上吵成了一片,言辞激烈之时,也顾不得陵光在场,直言陵光居心不良。

只是朝下争的激烈,执明坐在王座上却是随意。

“王上,您到底有没有听见群臣所议啊。”

“本王听着呢。”执明放下手里的折子,说的随意,“全部兵力助天璇攻下遖宿,你们听令便是。”

陵光笑了笑,起身道谢说:“陵光在此谢过天权王。”

执明看着陵光笑也跟着笑:“以后,不许这么说。”

在遇见陵光之前,执明是不信一见钟情,不信美色祸国一说的。

执明知道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好王上,却也觉得天权怎么着也不会亡在自己手里。可是现在,执明心知肚明,天权就要亡在他手里了。

拱手让江山。

他只是个凡夫俗子,天权与他算不上什么,若是拱手相让能博美人一笑,也不过是命中注定。

执明目送着陵光离开,知道再见之时,他要的,便是天权了。

 

前方的战报隔日便会呈一次,执明却从不看,统统丢在一旁。

太傅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,日日劝诫,听多了执明只觉得烦。

“太傅心知肚明,又何苦再劝。”

“王上!”

“这天下,本王原是不想争,现在却是争不了了。”

“王上——”

执明回头看着太傅,在心里叹了一口气。

“太傅一生忠义,错跟了本王。辜负先王之类的话不必再说,天年之后,本王自会去请罪。”

 

 【这里是车】

 

“攻下遖宿,接下来你要如何?”

“如果我说,要天权呢。”

该来的总是会来的。

纵然执明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,可当真从陵光嘴里听见,执明仍旧是觉得心里沉了一沉。

“呵,陵光,你总是对我如此狠心。”

陵光听见了执明的话,可他也只是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。

有压抑的喘息声落在耳边,没有言语。

春色无边。

 

天璇天权两国合力攻下遖宿。

天权国自愿成为天璇附属,天权王不知所踪,天璇国主陵光成为新天下共主。

 

祭天大典,陵光看着跪在底下的一朝众臣,只是不见那几个最想见的身影。

这天下,是他的了。

该是欢庆之时,陵光却觉得满心苦涩。

 

孤终是得了这天下。

 

 

又是一年秋。

深秋入冬,天渐转凉。

陵光最近总是梦见一些过去的事。

 

故人,旧事。

有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情,裘振与他都是六七岁的年纪。他们在后花园里奔跑嬉戏,他说长大后要做明君,裘振便承诺要永伴陵光左右。

有时也会梦见公孙,梦见公孙说,愿为国分忧,领兵阵前。陵光与公孙相识这么些年,为君为臣,是朋为友这么些年,在书房里公孙说的那一句,是陵光记得最清楚的一场对话。原因无他,只因陵光当时心想,裘振也好,公孙也罢,都是一样的,最后都会离他而去。

一语成谶。

裘振说,惟愿吾王,长享盛世。公孙也说,惟愿王上您,做这盛世之君呐。

现如今,他早已享了他们口里的盛世,成了他们所说的盛世之君。

只是回头细想着这一路走来,爱过,恨过,错过,终是落得孤身一人。

现在陪在身边的人,竟只剩下了一个丞相。而如今丞相已是耄耋之年,已经是糊涂了。

前几日陵光得闲去探望,说起旧事也记得七零八落。

记得裘振,却说早就随着裘家满门去了,记着公孙,却说后来公孙也解甲归田了。

陵光还记得丞相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棋局摇头叹息的模样,说什么,好好的一个治国之才,偏要一意孤行去当山林农夫。

陵光也就只能笑笑,附和着说,人各有志,强求不得。

“老臣此生夙愿,便是看王上君临天下,好在老臣等到了。”

“这一路,辛苦丞相了。”

 

后入冬,有大雪封城。

一早就有丞相家臣来报,说是昨日夜间,去了。

陵光看着入目的成片白茫,怔了半天,也只能点头,说,知道了。

 

孤这一生,错过太多事,也负了太多人。

 

冬雪与春风

谁把谁辜负

最恨留不住

故人已故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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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文能写完,真的是感恩叮当抓紧一切机会催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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